2024上半年熱播陸劇《玫瑰的故事》，創下18億以上的收視流量，可謂大獲全勝。最初發現這劇名，我心想，不會是改編自40年前亦舒的小說吧？結果還真的是！當第一集佟大為飾演的黃振華出場、周士輝缺席與關芝芝的結婚註冊，跟這些再熟悉不過的人名重逢，剎那間感動不已，那些積年累月翻來覆去讀過一遍又一遍的文字，又重新在腦海中鮮明起來了。

《玫瑰的故事》，亦舒唯一一部分為上下兩冊出版的長篇小說，全書共四個大章節，由四位男性以第一人稱的視角，敘述他們眼中親見的「黃玫瑰」，從而拼湊出這位美到驚心動魄的女人前半生為愛而活，情海掀波，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。四位男性分別是：

1.黃振華——玫瑰的大哥。

2.溥家敏——玫瑰的情人溥家明的弟弟。

3.周棠華——玫瑰的女婿。

4.羅震中——玫瑰的繼子。

不就是本言情小說嗎？怎麼能扯上「蕩氣迴腸」呢？是的，這就是我當時讀完全書的感覺——書，是從學校圖書館借的，從第一頁開宗明義第一行「我是黃振華」起，欲罷不能，一直讀到「永無波瀾」為止，沒喝水、沒吃飯、沒睡覺，哈哈，好啦，也就個把小時。讀罷，深宵獨坐，久久不能自己。這本書，連同金庸小說，給了我極其錯誤的愛情觀念，以為人一生必須遇見那個令自己神魂顛倒、無怨無悔傾盡所有的人——【愛情是場瘟疫，來了，就是來了。】而我，始終沒有遇上這場瘟疫，沒嘗過腦袋發昏的滋味，只能特別清醒地活著。這本小說，翻來覆去，旨在告訴大家，真正的愛情遊戲，是只有少數人才玩得起的畢生志業，大部分蕓蕓眾生，沒有這種幸運，只能退而求其次，湊合找個差不多的伴，將就著過日子罷了。

亦舒是中了張愛玲的毒的。張愛玲小說，始終闡述著「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，爬滿了蝨子」，在戰爭威脅的大時代背景下，字裡行間盡是蒼涼。《玫瑰的故事》的時空，設定於英國殖民下那個97大限尚遠，馬照跑舞照跳，經濟發展突飛猛進的繁榮香江。玫瑰一生環境優渥，只因初戀在莊國棟那兒受了情傷，就此遠逃紐約做職業學生，以十年時間念了三個學位，心死嫁給她不愛的方協文，生下小玫瑰方太初，後離婚回香港，卻遇見溥家明，談了一場生離死別的戀愛。然而玫瑰並未枯萎，反而隨著時光流轉益發嬌豔，40歲時與莊國棟重逢，最後情歸59歲的羅德慶爵士。莊國棟一生失去玫瑰兩次，自此浪跡天涯了此殘生。繁華上流社會背後的人性蒼涼，那一去不復返的奢糜時空，舊歡如夢，滿滿張愛玲的夢魘，時代氛圍拉滿。

↓佟大為版的黃振華，比起原著中暖多了。

小說中，男角們的名字很有意思：黃振華，振興中華；莊國棟，國家棟樑；周棠華，海棠中華；羅震中，震憾中華。而小提琴夢幻絕色男神溥家明，則只能是居家的那一抹白月光，熬不過天明。儘管名字個個響亮，但除了黃振華外，其他卻也都只是為愛而生的性情中人——書中結語，情可載舟，亦可覆舟，試問誰又願置身一池死水之中，永無波瀾呢？有機會轟轟烈烈愛過一場，大徹大悟，總勝過遠愛離苦——我被《玫瑰的故事》這論調，害得好慘啊！

電視劇播出後，討論最多的，相信是幾個男主角中，哪一位最值得託付終身？網路聲量幾乎一面倒指向玫瑰的大哥黃振華。的確，風度翩翩，長袖善舞，心思細膩，面面俱到，香港的頭牌建築師，當然是務實派的最佳女婿。可其實在原著中，他太務實、太精刮上算，缺少了那麼些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意，使得妻子蘇更生一度決意與之分手，後經黃振華深切反省賠盡小心，兩人才得以復合。因為電視劇中佟大為將其詮釋成了一位幽默大暖男，符合現今婚戀市場對男人的普遍期待，實際上大大背離了原作想傳達的對照組意念。

老實說，所有男角中，誰是最佳女婿？如果我來挑，會傾向於溥家敏和羅震中，後者個性實在可愛，豁達通透，至情至性，又是羅德慶爵士的獨子，不可能跟老爸爭的情況下，也提得起放得下。而男神的弟弟溥家敏，顏值在線自不必說，也是位建築師，經濟條件優越，生6個孩子也養得起。當他遇上30歲芳華正茂的黃玫瑰，神魂顛倒，為愛奉獻的浪漫性格滿分，可惜同樣的，也無法跟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爭。十年後，又再遇上和玫瑰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玫瑰方太初，從前強自壓抑的戀愛腦再次發熱，結果還是落得空歡喜一場。嚴格說起來，溥家敏和莊國棟一樣，一生失去玫瑰兩次，但是他認得清自己，審視得了時勢，該好好過好好過，專情又戀愛腦，如得其所愛，會相當幸福。

↓彭冠英高瘦英俊，帥氣中自帶冷傲孤拐氣質，就好像那種莫名奇妙優越感爆棚，一開口就不讓人好過的男子，找他來演莊國棟，真是全劇中最符合原著形象的一個了！

至於玫瑰最愛的男人是誰？是的，就是莊國棟，書中一再強調，她一生最快樂的時光，是在老家的書房中度過的，也就是她和莊國棟貼面共舞的那一晚。莊國棟這個人，陰陽怪氣的，明明有未婚妻卻受不了撩撥，精神出軌了卻還自視高潔依原定計畫結婚。心中住了個他人，婚姻又怎能維持呢？一個人，再帥再男神，性格不該生倒刺，自我感覺良好地捨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，偏偏又放不下，20多年後再回頭來放肆，也只會落得時不我予，悲劇收場。不過話說回來，性子孤傲冷僻的白馬王子(他年輕時都穿白衣)，不又是萬千女性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嗎？書中人物的性格與選擇，也正是虛擬人生的精采之處。

小說中的黃玫瑰，究竟有多美？這是作者厲害的地方，十幾萬字中實際上真正形容的不過寥寥數語——圓眼睛、瓜子臉、嘴唇小而厚、精緻的下巴，結實的胸脯、身形高挑，足踝纖細、身材纖弱苗條、太見西方美、黑沉沉(如黑玉般深奧)的眼神、左眼角下一滴痣，永恆的淚……等等，反而是透過四位男主的事件描述中，眾人見到她之後的震驚、沉淪，樁樁件件，還原出這位即使當了狐貍精，也都會為人所原諒的絕世美女。17歲時的玫瑰，是個公害般的存在，害慘周士輝(但其實是他自己內在性格的問題)，惹得一眾男同學頹廢傷心，直至遇見莊國棟，受到報應，加上異國生活磨練，使她性格轉為溫婉，些微不自信；明明美到逆天，卻又不具侵略性；內涵深沉，說不出的言語，道不盡的故事，讓見到她的男男女女心折、融化。如此內外兼具的含蓄女性之美，被電視劇修改得蕩然無存了。

話說回來，改編的編劇實在辛苦了，因時空背景不可能按照原著設定，只能尷尬地改在了Nokia手機流行的千禧年代。抽掉那繁華香港的時代氛圍，只好將劇中的黃亦玫改成了勇敢追愛、自我中心、甚至有點「作」的事業女性，還談起了姊弟戀(一定要這樣才現代嗎)，小說中玫瑰那份出塵、那份溫柔，那種顛倒眾生的氣質，總之是不得不捨棄了。而劉亦菲，鳳眼，高大健美，實在不具備那樣具西方美又極其纖弱的氣質，36歲了還必須裝嫩扮20歲，濃妝艷抹也喚不回青春，特別淒涼。反而萬茜超美！知性、個性美符合甚且優於書中的蘇更生！好啦好啦，各花入各眼，審美這回事完全主觀，沒有所謂標準與對錯，個人讀透原著後的觀點，沒什麼好爭辯的，劉亦菲的粉絲，不要來罵我嘿。

囉囉嗦嗦寫了這麼多，其實全本故事幾乎被我劇透光了，也如同跟自己小鳥一樣不回頭的青春告別。忽然很懷念那個有一本又一本張愛玲魂愛情小說可閱讀的妖異年代，如今，滑滑手機就一天天了。

前幾年，朋友去香港玩，我還托她幫我帶了本《玫瑰的故事》回來。是的，臺灣目前已絕版，香港的書局現今還買得到，但上下兩集已合併為一本發行。對了，書中，武俠大師金庸也有軋一角喔！在明報報館那段，但要很細心才意會得出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找。搜尋玫瑰的故事線上看，應該就有全書可讀了。我呢，就繼續去重溫亦舒其他作品了，拜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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